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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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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起为邱金明先生以及其中两位筹委。

原住民的千年传承与现代化的冲击

在马来西亚的辽阔土地上,原住民的存在仿佛一条悠久的河流,穿越千年的风霜与时光,静静地流淌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些被统称为“Orang Asli”的民族,正是这片土地的第一批主人。他们的血脉与这片森林、山川和河流紧紧相连,世世代代以狩猎、采集与耕作为生,过着与自然界和谐共存的生活。然而,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原住民的传统与土地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现代化的浪潮正在逐步侵蚀他们的传统生活。

原住民的土地纠纷、文化断层以及社会融合等挑战接踵而至,曾经承载他们身份与记忆的土地、文化与语言,正随着时代变迁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消逝。同时,原住民的生活在保持传统与适应现代之间徘徊,为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和考验。

邱金明先生,现任新锡米山关东新村村长,曾在雪州政府工作了十五年,其中五年担任雪兰莪州原住民事务常务委员会的负责人,主要负责协助或处理原住民的所有事务,包括拨款、民生问题和土地问题。他见证并参与了原住民事务的深刻变迁,尤其是土地问题的复杂与棘手。在接受采访时,他坦诚道,原住民最大的困境,是老生常谈的土地问题,这是他们身份与生存的根基,但而这个根基正被渐渐剥夺。

土地问题:身份与生存的根本冲突

土地,是原住民生命的起点,也是他们挣扎的根源。原住民与土地之间有着极其深厚的联系,是他们赖以生存和获得身份认同的根基。然而这份根基却正在从他们脚下渐渐滑落。

邱金明先生提到,原住民在马来西亚,一直遭受到排斥、边缘化等等问题,导致他们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弱势群体。在马来西亚独立后,许多原住民世代居住的土地被归类为国家土地,但他们因为缺乏法律知识以及土地所有权的法律文件,导致他们无法合法拥有这些土地,即使他们住在这片土地上已有数百年,尤其在发展需求的驱动下,政府或财团常会占用这些土地,土地被发展商或其他势力以各种名义获得使用权,导致原住民只能被迫迁移。

 

即使在2008年雪兰莪州成立了雪兰莪州原住民土地行动单位后,虽然政府努力为原住民争取土地权,但许多土地已被划为森林保护区或被私人占用,这让问题变得更为复杂。更甚,部分原住民因文化差异或对现代生活方式的不适应以及对复杂的法律文件和政府官员的态度多持怀疑而拒绝接受行动单位争取回来的土地权,这也进一步使得协调工作更为困难,加剧了他们解决问题的难度。

基础建设的努力:改善与限制并存

邱金明先生分享了一个关于原住民部落在政府征用土地时的故事。在莎亚南(Shah Alam)附近,过去的政府为了争取选票并安抚原住民情绪,承诺为每户原住民提供新建的独立洋房,同时还提供搬迁费和生活补助。然而,政府未能考虑到原住民的生活习惯,结果适得其反。原住民因不适应新环境,纷纷将房屋出售,换取一笔资金后重返森林,用简单的材料重新搭建家园。从此能看出,这并非对现代生活的拒绝,而是对自身文化的坚守。

在生活条件方面,邱金明先生透露,雪州政府近年来在改善原住民生活条件方面做出了诸多努力。自2008年起,雪州政府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特别是在土地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不仅成立的雪兰莪州原住民土地行动单位在土地问题上努力为原住民争取权益,还积极拨款以改善原住民的生活条件。政府还通过有效的解决方案,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提供了有力支持。例如,许多偏远的原住民部落已成功引入太阳能和水力发电项目,这些项目有效解决了能源供应和饮水问题。尽管这些项目的资金需求庞大,邱金明先生强调,政府通过采用水力发电等创新方式,不仅大幅节约资源,还在保障原住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显著提升了他们的生活质量。

文化的流失:语言与传统节庆的危机

除了土地问题,原住民的文化传承也已如风中残烛。原住民的文化和传统是他们维系身份的重要纽带,但却正面临断裂的危险。邱金明谈到,原住民的传统文化,尤其是语言与节庆,正在逐渐消失,特别是年轻一代已经基本失去了对母语的掌握。以特姆安族为例,他们的传统节日如今几乎消失殆尽,如今基本也仅剩他们最重要的节日,祭祖日(Hari Moyang)。尽管特姆安族渴望保留自己的文化,但由于缺乏资源和支持,年轻一代不主动学习并传承,导致原住民逐渐失去了延续文化的机会。

母语教育也是其中一个显著的问题。早在1997年,政府尝试推动原住民母语教育,并举办了东南亚少数民族母语教育研讨会,但由于教师资源不足、教材缺失,这项计划并未取得显著成效。邱金明透露,如今的年轻一代几乎无法用母语沟通,老一辈的文化记忆正如流沙般逐渐滑落。在马来西亚半岛的原住民中,许多传统文化早已难以为继,甚至连语言文字也变得难觅踪影。仅有特姆安族与玛美里族的部分老一辈还能勉强保留对母语的记忆,尽管已夹杂大量马来语,难以纯粹表达。

教育的双刃剑:通向主流社会的代价

教育对于原住民来说,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它为原住民年轻一代打开了通往主流社会的大门,却也在无意间拉开了他们与家园的距离。政府为鼓励原住民接受教育,不仅设立原住民学校,还提供全面支持,从校服、书包到交通费用,几乎面面俱到。更令人称道的是,政府还设立了专属于原住民的奖学金——Biasiswa Sagong Tasi。这项奖学金几乎没有成绩要求,只要能够入学,便可获得全额资助,旨在让更多原住民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然而,这种支持的代价是,受教育的原住民们逐渐放下了与祖先对话的语言,转而学习马来语和现代知识体系。标准化课程帮助他们融入主流社会,却在不知不觉中让原住民文化流失殆尽。那些美丽的传统文化,如同破碎的镜子,难以拼凑完整,让人不禁扼腕叹息。

然而,这种政策背后,还隐藏着令人遗憾的社会现象。政府在学校课程中,不仅教授马来语,还以宗教教育为重点,甚至通过津贴诱导,例如每参加一堂宗教课程便可获得五十令吉的补助。原住民因此逐步从传统信仰转向新宗教,但对新信仰的核心内涵却几乎一无所知,仅仅是被动接受,导致传统宗教逐渐被替代,成为一个遥远的记忆。

更为讽刺的是,尽管许多原住民因此成为穆斯林,但他们的生活方式却依然保留着原始特点:饲养狗、饮酒,甚至食用猪肉——这些在穆斯林教义中被严格禁止的行为,对原住民来说却是日常的一部分。这种矛盾的身份现象,令人深思。正如邱金明先生所说,这种现象是悲哀,本不该发生,却因弱势地位与无知被逐步同化,最终让文化传承变得难以为继。

这种隐性的文化同化与流失,就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将原住民的身份与传统卷走,留下的是一片模糊的边界与无尽的惋惜。这些曾经鲜活的文化,如今正随着时代的洪流渐行渐远,令人不胜唏嘘。

未来的希望:在传承与现代化之间寻找平衡

那么,原住民的未来希望在哪里?邱金明提出了令人深思的答案。他认为,解决原住民问题并非一蹴而就的任务。关键在于政府不仅需要投入更多资源,还必须尊重原住民的文化与生活方式,而非用现代社会的标准一概而论。现代化与原住民生活方式之间的巨大鸿沟,使得简单的标准化解决方案难以奏效。当现代社会用统一的标准定义“美好生活”时,常忽略了原住民对自然的依赖与归属感。在他们眼中,深山的清泉胜过自来水,夜晚的繁星比电灯更为明亮动人——这些才是他们的幸福所在。因此,帮助原住民现代化,不应抹杀他们的传统,而是保留他们的文化与生活方式,提供真正适合的生活空间与发展路径。

邱金明强调,原住民文化的保护与传承需要政府与原住民群体的共同努力。政府应制定长期而细致的政策,投入更具针对性和实效性的资源,同时鼓励受过高等教育的原住民回归族群,为部落服务。他还指出,提升原住民教育水平,培养更多内生力量,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通过内外合力,原住民或许能在保留传统的同时,迎来更加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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